生活在昆曲艺术与红楼梦中的白先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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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肖关鸿(书知道XGH)

作者与白先勇在北京《义侠记》首演发布

生活在昆曲艺术与《红楼梦》中的白先勇

肖关鸿

白先勇是著名作家,在一个20世纪作家排行榜中,他名列鲁迅之后的第二位。他的文学地位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

我要说的是我与白先生交往的二十多年间看到的,另一个生活在昆曲艺术与《红楼梦》中的白先勇,这是很多人不了解的。

白先生在美国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讲授《红楼梦》中英文两种课程二十多年,他退休后几乎全部精力投入推广昆曲。其实他一生的创作生涯都与中国文化的精髓昆曲与《红楼梦》息息相通。

青春版《牡丹亭》大陆首演

20年前,我为白先生出版了一套散文集,在编书过程中,我与他交往甚密,但白先生为了他的书只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而为了青春版《牡丹亭》,则打了无数次电话。白先生为自己的作品从来没有这样操心过。

记得那年7月,白先生从台北打来电话,兴奋地告诉我:青春版《牡丹亭》在台北和香港演出时一票难求,前所未有的轰动,大陆的首演选在苏州大学,但他希望我在上海为他办一次新闻发布会,通过媒体让大陆观众了解他的青春版《牡丹亭》。

之后几个月里,白先生为了青春版《牡丹亭》来过上海几次我已经记不清了。过去,都是我劝他在新书出版时接受媒体访问,唯有这次,是他主动找我,希望媒体采访他。他过去不愿上电视,这次他对我说,为了青春版《牡丹亭》,只能破例了。

过去,我只知道白先生为推动振兴昆曲在两岸间奔波。这次,我真正明白了,昆曲在白先勇生命中的意义和重要性。

作者与白先勇谈出版

白先生“破门而出”

我听说,白先生为了青春版《牡丹亭》,在台湾四处化缘,募捐到多万台币,完全投入到制作中,又完全凭借他个人的号召力在台湾组织了一个近乎义务的制作团队,包括青春版《牡丹亭》研究专家、一流的舞台美术和服装设计师等等。

这个团队尤其是白先勇本人的殚精竭虑,保证了这个戏不同凡响的品质。进入排戏阶段后,他不停地在苏州和台北之间飞来飞去,一年间几乎没有回过家。

从八十年代起,白先生一直是昆剧复兴的推动者。20年后,他破门而出,亲自制作昆剧青春版《牡丹亭》,是想圆他的梦。这梦可以追溯到半个世纪前,还是在上海。

昆曲梦源之上海

有一年,朋友在岳阳路“白公馆”请他,我作陪。白先生说这“白公馆”不应叫白崇禧公馆,因为他父亲从来没在这儿住过,而是住在虹口,那里有一栋白家的房子。

当年这栋小楼只住他一个人,他因为生肺病,只能单独居住。在寂寞的生活中,印象最深的是看了梅兰芳先生的戏,那时他才八九岁。梅兰芳给他留下终身难忘的记忆。

“文革”结束,他第一次来大陆,有人请他看昆剧折子戏。虽然刚刚恢复演出,但演员功底还在。他很惊讶“文革”十年大革文化的命而没有把这古老的剧种灭绝。他又一次想起了梅兰芳。说到这件事时,他感叹昆剧的魅力和传统的生命力。

他了解到当时大陆昆曲界的困境与那些著名演员的处境,他觉得对不起老祖宗,他开始只是出于爱好想为大陆昆曲界朋友出点力,他几乎把大陆每个昆曲团都请到台湾去演出。

作者陪同白先勇出席法兴银行游轮晚会

台湾文化界“领养”了昆曲

有次我在台湾访问,就碰到上海昆曲团在台北演出。白先生请我们一起吃饭。我在上海与戏曲界没有交往,没想到在台北见面。他们非常高兴,说在台北的演出遇到知音,台上台下有交流,这是他们在大陆演出没有过的经验。他们都很感激白先生为他们创造的演出机会。

每场演出,白先生都到场,演出后,还与演员座谈,给予指点。他看年轻演员很辛苦,演出费很少,还自己掏钱给演员补贴。

记得上昆赴美演出计划流产,演员们很沮丧。白先生来上海时对我说,我要请他们全体人员吃顿饭,为他们鼓鼓劲,打打气。昆曲界人说到白先生都流露感激之情。

我有时开玩笑说,昆曲这个孩子是白先生与台湾文化界“领养”的。大陆有些人听了不高兴,但这是实情,至少在八九十年代是这样。

大陆有些人喜欢唱高调,只是说,没有行动。昆曲被联合国命名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之后,据说国家拨了巨款,但这笔钱分到每一个剧团所剩无几,做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一切还是照旧。

我们现在的经济实力今非昔比了,但这种状况有多少改变呢?

作者请白先勇上海苏浙汇品尝鲥鱼余秋雨马兰夫妇作陪

青春版《牡丹亭》首演盛况空前

白先生是只做不说的,在他推出青春版《牡丹亭》之前,圈外人几乎不知道他为昆曲做的贡献。

二十年后,白先生对“领养”不能满足了。他选择苏州昆曲团来实现他的梦想。亲自动手打造了一出新戏。

他选中了两位初出茅庐的新秀沈丰英与俞玖林,在他看来是两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经过他的精雕细刻一定可以大放异彩。我当年见过他们俩,稚嫩而羞涩。十年后沈丰英来我们艺术馆玩的时候已经成名了。

在苏州大学首演时,我自然要去看戏。演出一票难求,开演时加了不少站票。谢幕时大批观众涌到台前,长时间鼓掌吼叫,白先生与男女主演谢了几次幕都记不清了。

我请了一批上海记者去看戏,他们是跑戏剧线的,都说,观众的热情之高是昆曲演出从来未见过,简直可以与流行歌星演唱会比美了。

御用摄影师许培鸿镜头下的青春版《牡丹亭》

白先生为什么钟爱大学

记得有次在台北与白先生聊天谈到昆曲,白先生说,大陆有一流的昆曲艺术家,台湾有一流的昆曲观众,台湾的观众平均年龄35岁左右。我说大陆的观众平均年龄在55岁左右。

我问:为什么昆曲在台湾拥有这么多年轻观众?白先生说:大概和教育有关。台湾中小学教材中古典文学比重很大,许多大学都有昆曲兴趣小组和研究小组。因此,昆曲在台湾年轻一代有广泛的基础。他说,大陆要保存昆曲,必须从学校做起。

所以,白先生把青春版《牡丹亭》的首演选在苏州大学,自有他的道理。而且他成功了。

谢幕时,白先生上台讲话,学生们长时间鼓掌,不让他下台。我看白先生热泪盈眶,被年轻人的热情感动了。

那天我与白先生一起住在苏州宾馆。我祝贺他演出成功,白先生长吁一声说,他实在太累了。他说他已经把这个戏打磨好了,很希望有人能接手去经营这个戏。

我说:您放心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人家?

他说:我没有任何个人要求,只要求这个戏能够演下去,到全国各地,世界各地演下去,让世人了解昆剧这个中国瑰宝。

我说你应该保留一点自己的权利。他说,我真的不要一点利益,如果要说权,就是监督权,监督这个戏演出不能走样。

我理解白先生。他是个传统的书生,一个追求完美的文人。他只要圆他的梦,没有任何一丝杂念。在商业社会里,这样纯粹的文人越来越少见了。

在昆曲被联合国确认为必须保护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之后,白先勇努力的价值开始为越来越多的人所认识,而白先勇的这种精神与昆曲一样,同样是我们民族最可宝贵的东西。

青春版《牡丹亭》的推广找不到第二个人

白先生原来有把青春版《牡丹亭》“寄养”出去的想法,他可以休息休息。他也做了尝试,他找的“领养人”我也认识,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成功。

其实世界上要找第二个如他这样毫无保留又毫无私心地推广昆曲的人是很难的。这个孩子他只得自己抱着。

就象“云门舞集”,只有林怀民自己扛着。没有第二个人能代替他!

大陆为什么没有“云门舞集”,没有青春版《牡丹亭》,因为没有林怀民,没有白先勇!

这是为什么文化事业只能由文化人来经营,或者由有文化情怀的人(我称之文化事业家)来经营,有些企业家资本家以为手中有钱什么都可以做,而且可以做得很大,其实他做不象,也做不长。我见过大土豪砸巨资打造过的什么秀之类,最后都打了水漂。

有些有权势的人以为有权可以创造繁荣,可以“培养”大师,可是他们不知道白先勇林怀民不是“培养”出来的。

白先勇与林怀民

青春版《牡丹亭》场的奇迹

青春版《牡丹亭》在全世界演了场,这在当代曲剧演出史上是创纪录的。这是白先生创造的奇迹。我了解内情,可以说每一场演出都凝聚了白先生的心血。其中的故事太多太多了。

那年我请上海电信公司为青春版《牡丹亭》出一套电话卡以作纪念。电信公司的朋友唯一的要求是白先生出席首发式。

电话卡做得很精美,共36枚。出版时,我给白先生打电话,他告我病倒了,已回美国休养,医生不准他坐飞机。

我明白他是真正累倒了。不是万不得已,为青春版《牡丹亭》作推广他是不会推辞的。

《牡丹亭》主题电话卡

十年辛苦不寻常

我们苏州艺术馆做好之后,我首先想到为白先生的青春版《牡丹亭》办个展。我知道他的御用摄影师许培鸿拍了几万张青春版《牡丹亭》的剧照和记录了白先生十年幕前幕后的活动。我选了一些代表作品。

那年正好是青春版《牡丹亭》演出10周年,我们举办了一场晚会,白先生到场做了充满激情的讲话。

他讲到青春版《牡丹亭》十年前是从苏州出发的,十年后又回到苏州办这个展览,非常有纪念意义。他也谈到与我的友情。

那天,我们在艺术馆花园十米长的大白墙上放映了白先生制作的青春版《牡丹亭》演出视频。几百个人围在园子久久不愿离开去。

白先勇参加王小慧苏州艺术馆开幕式白先勇在苏州艺术馆讲课青春版《牡丹亭》在苏州艺术馆播放白先勇御用摄影师许培鸿摄影展

白公馆与昆曲馆

苏州平江路上四进大院丁宅,是苏州政府提供给王小慧做艺术馆的。白先生看了很喜欢这个宅子。他说,他一直想有这样一个老宅来做昆曲艺术馆。

我说白先生为昆剧做了这么大的贡献,尤其是为苏昆做了这么大的贡献,苏州政府应当给他一个老宅,让他的艺术永久留在苏州,这对昆曲复兴将是极大的推动,对苏州也是极大的荣幸。我曾作过点努力,但是当局者没有这样的眼光。

苏州这个千年古城,遍地都是老宅。当局者手上就有几百栋老宅空置着,大多数都会用作餐馆来赚钱,实在是糟塌了。

我记得白先生对我说,白家在上海的房产不是人们说的白公馆,而是在虹口,他找出了全套资料给我,如果政府能够还给他,他愿意用来做昆曲艺术馆。

我也找了有关领导,白家房产当年收归国有,是因为白崇禧当年官位太高,所以不是上海地方政府能够解决。我与白先生说过,他也理解,这是历史。

我知道白先生一直在写父亲的回忆录。为了青春版《牡丹亭》耽搁了,他先出了一本图文版的《父亲与民国》,以他珍藏的几百幅照片为线索书写民国史的一个侧影。他送給我的是台湾时报版。

白先勇的《父亲与民国》

白先勇的《玉簪记》

八年前,白先生制作了第二个昆剧《玉簪记》,他又从台湾打电话给我,再次请我为他主办一场新闻发布会。

我记得选了“大可堂”,我觉得在上海密集的高楼丛中一个古宅小院很合昆曲的调性。我与老友张寄明兄打了电话,他很支持。白先生对这个环境也很满意。

《玉簪记》的主角还是沈丰英与俞玖林。他们比当年已经成熟许多。白先生又请了古筝演奏家李祥林当场表演一曲。《玉簪记》的制作团队还是白先生台湾的原班人马。

白先生为青春版《牡丹亭》的推广花了十年心血,《玉簪记》他显然没有这样的精力去做了。

白先勇的《义侠记》

今年三月,白先勇的侄子白法尧先生提前几个月给我发信,邀我去北京大学出席白先勇第三个昆剧《义侠记》的首演。

开演前的发布会是台达主办的。台达所有高层都出席了,台达一直是白先勇昆曲事业的支持者。

那天也是台达新产品全球第一台8K激光投影机的首次公开发布,投了《义侠记》的剧照,色彩清晰度与还原度确实无以伦比。

白先生在讲话中特别提到感谢三位朋友的到来,一位是他的长期合作者,台湾著名书法家董阳孜,她专程从台湾飞过来。一位是著名作家章诒和,她的每本书都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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