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存
雨紧,从地铁站出来,撑伞,赶脚,穿过长廊、竹林,踏过白雨跳珠的石板,见一女孩探出头来,看这天一阁的雨景,轻笑着,唇红齿白。周老师的《牡丹亭》,讲得正酣。
收伞,搬椅,纸和笔,放在长桌上,静静的地坐下来,聆听。眼前是年轻人端坐会神的背影。台上的周老师满头白发,声音舒缓地讲“淮泊”呢。我一下子就被带入在情境中,眼里闪烁着欣喜。过了五分钟,又进来一位帅哥,坐到我身后。我微微转过身子,对他报以微笑,他也以微笑相回。而后,彼此又进入自己的世界,聆听“牡丹亭”的前世今生。
那晚,在天一阁的庭院中,演绎了一场现代版的“寻梦牡丹亭”。朗诵、念白、笛箫演奏,将古藉融入时代,文字活了起来,雨声敲打,意境悠远。周老师的笛子独奏助兴,精彩绝伦,简直是美仑美奂的视觉盛宴,醉人心弦。
周老师是苏州大学的教授,一直至力于昆曲的研究和推广。著有《寸心书屋曲谱》等文集。他对于汤显祖的《还魂记》又名《牡丹亭》,情有独钟。
《牡丹亭》是汤显祖(东方的莎士比亚)在遂昌当县令时所写,讲述的是一段人鬼情未了的佳话。杜丽娘困于高墙深院,却执着于追求自己心底对于情感的渴望。几百年间,在世间流转。由其所写的《牡丹亭·题词》,更是脍炙人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周老师讲到这段话时,深情地说,女孩子到了十五六七岁,就要懂得这情爱了,不然父母就要担心了。(众笑)既而话锋一转,现在的大学生为情所困,寻死觅活的,也不必如此,情爱之事也讲缘分。解释得深入浅出。我见到前排一女孩频频晗首。周老师说,《牡丹亭》为何如此受众,因为美。这里的美是超越国界,超越生命,超越时空的。
我对于昆曲,知之甚少。多年之前,查阅资料后写了一篇《昆曲之乡在千灯》的文稿。印象最深的是年演《十五贯》,从此名声鹊起,万人空巷,有了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的佳话,广为人知。
周老师讲到自己年在苏州大学昆曲本科班教学时,很寂寞,大家都不理解。也许是曲高和寡。他有隐隐的担忧,生怕它从此消失。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年,白先勇先生从台湾来,排了青春版的《牡丹亭》。特意请了沈丰英老师来教戏。周老师是唱念指导,教吹笛子。那时没有钱,一杯茶,一本书,一支笛。茶是白开水,书是《牡丹亭》,笛是箫箫竹,场面温馨,其乐融融。周老师的笛子,是父亲教的,童子功,很是传神。经过准备,首演苏州大学,一炮而红。这样,北京的清华、北大、北师大,天津的南开,杭州的浙大,上海的复旦、交大、华师大,场场爆满,坐无虚席,一票难求。他没有想到昆曲艺术竟如此受到大学生的欢迎和喜爱。这些昆曲迷,有了可爱的妮称“昆虫”。这个妮称,我也是第一回听到,倒不惊讶,还觉得蛮亲切的呢。
在周老师讲到“游园”“惊梦”时,我稍稍有点走神,思绪飘飞到苏州的九如巷。那里有众所周知的张家四姐妹:张元和、张允和、张兆和、张充和。父亲张武龄喜欢昆曲,爱乌及屋,张家四姐妹也和昆曲结下不解之缘。张元和嫁给了昆曲“传”字辈演员顾传玠。张允和的夫君,是文字学家周有光。张兆和的丈夫,是中国现代作家沈从文。张充和远嫁美国的汉学家傅汉斯。教育家叶圣陶说过,谁要娶了张家四姐妹,一生幸福。张允和撰文,一九八六年,在北京举办纪念汤显祖逝世三百七十周年的大型昆曲演出。张元和演柳梦梅,张充和演杜丽娘,俞平伯说这张照片是“最蕴藉的一张”。三十五年之后,张家四姐妹相继离,成了绝唱……
在周老师唱曲时,我那信马由缰的思绪,又拉回到了现实。委婉的唱腔,意境古远,悦耳舒怀,格外欢喜。
讲座的提问环节,坐在我身后的帅哥站起身抢过话筒:一别十六载,在天津南开听过“牡丹亭”,至今难忘。如今又听先生的讲座,万幸,非常感谢。他是南开大学的校友,说得很激动,我为此录了像。我们彼此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