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捏戏文”的产生,与同治、光绪年间,昆腔戏、徽戏和京剧等戏曲经常在无锡演出,使得艺人们得有足够多的机会接触戏曲,接受戏曲的熏陶和直接启发息息相关。此外“手捏戏文”的发展还和年画也有较为密切的关系,苏州桃花坞与天津杨柳青作为当时我国的两大年画产地,它们在取材上也大都源于戏曲,尤其是离无锡很近的桃花坞,给“手捏戏文”带来了相当大的影响(当然,同样的道理,惠山的泥人也可能会对年画造成一定影响)。
另外当时在上海的点石斋画报中,也有大量昆腔戏文的描绘,这可能也会使“手捏戏文”的艺人们受到一定的启发。最初流行的“手捏戏文”几乎都取材于昆腔和徽剧,稍后才慢慢有了京剧的影子。为了说明问题,我们不妨列出这样一个目录,当时取材于昆腔或徽戏的“手捏戏文”有。
“搜孤救孤”、“教歌”、“游殿”、“问探”、“拐儿”、“寄柬”、“挑帘”、“北饯”、“渔家乐”、“时迁盗甲”、“借靴”、“秦琼盗铃”、“刀会”等。而取材于京戏的则有:“文昭关”、“三戏白牡丹”、“闹朝”、“空城计”,“独木关”、“收姜维”、“昭君出塞”、“貂蝉拜月”、“盗红绡”、“薛礼叹月”、“文王访贤”、“黄鹤楼”、“定军山”、“四平山”、“华容道”、“武松打虎”、“赵遥津”、“八阵图”、“芦花荡”、“秦琼九战魏文通”、“盗仙草”、“摩天岭”、“疯佾扫秦”等。
借由这份不完全的资料,当时较流行的戏曲基本都有所呈现,选材上几乎都得到了反映。进一步研究我们可以发现,惠山的艺人们在创作“手捏戏文”的时候,并不是仅仅形而上地将戏曲情节进行采集复制,也不完全机械地按照舞台形象来对人物进行塑造,反而是有所选择,有所侧重,惠山泥人的艺人们会爱憎分明地根据人民自己的道德标准、历史观点和受众审美来表达和创作。
最为明显的一点,即凡是人们心目中英雄、豪杰、义侠、正直不阿的官吏、忠心报国的名将等都一再得到更为集中的表现和歌诵;例如:“楚霸王、赵子龙、黄忠、诸葛亮、秦琼、尉迟恭、薛仁贵,孙悟空、武松、白娘子、包龙图、穆桂英”等人物,在“手捏戏文”中,他们常常被艺术处理得个性更为鲜明、勇猛、魁梧、可爱。
而对各种类型的坏人,艺人们亦不放过对其进行有力的鞭挞,如在表现“曹操(艺术形象中的曹孟德)、秦桧、潘仁美、西门庆、王婆”之类反面人物时,往往刻画得面目可憎,非常渺小。好与坏、正义、善良与邪恶,在这里一见分明。鸦片战争以后,帝国主义者进一步加强了对我国在军事上、经济上的侵略,国内封建主义又腐朽不堪,为了延续期王朝的垂死统治,清政府更是变本加厉地对人民进行压榨。
内忧外患之下,人们只能寄情于古代英雄人物,也期望能有类似的英雄、豪杰、清官出现,来带领人民反抗强暴,反对异族压迫,战胜邪恶挽救国家危亡。这种精神上的诉求,也是“手捏戏文”出现后,很快就得到大量行销的主要原因之一。惠山的“手捏戏文”在表现手法上有着非常独特的风格和鲜明的特点。
首先“手捏戏文”特别注重神态的剔划,在动态、表情上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夸张。为了兼顾欣赏习惯并突出面部表情,一般会把头部刻意捏得稍大,通常头与身体的比例在1:5左右。常用丹凤眼、悬胆鼻、瓜子脸表现文生、美女的优美,给人以温良、秀气的古典美感;“武将则会更加强调对面部肌肉的刻画,眉骨隆起,眼睛大而鼓,犹如铜铃,严肃而生武威”。
须生之外,武将和丑角要算是最有特色一类人物。“武将的关部一般较大,身段较低,挺胸凸肚,手足尽可能向外扩展,魁巍、雄壮、勇猛,有气吞山河之凝;丑角一类则常常特别强调其屈膝、屈手,低关缩颈的动态,一副轻佻、不正派的相,活灵活现。”衣纹的处理上,“手捏戏文”显然吸收了传统彩塑的特点,简练而又极具装饰性,线条流畅、挺拔。
彩绘是惠山“手捏戏文”的独特亮点,不同于苏州和其它各地的泥人,强调的是“开相”讲究,色调明而净,华美中又带着轻快。人物色彩比较富丽的,一般都取材于京剧,而源于昆曲的则会相较文静柔和,“大文座”和“武文戏”热烈华丽,装饰性极强。
惠山“手捏戏文”继承了早期惠山泥人的彩绘传统,同时又吸收了苏州“手捏戏文”的某些优点,并在此基础上,根据戏曲内容的需要而人为进行艺术夸张创造出来。惠山的“手捏戏文”对开相十分重视,着重于对“神”的描绘,所谓“相活人也活”,便是其核心精神。
不可否认,有许多京剧面相非常复杂,可是对于有经验的老手艺人,只需凭借粗犷的线条,挥洒自如的几笔,便能使人认出这是“焦赞”,那是“孟良”,或是“杨七郎”,使用简要手法的同时又能刻划出不同的性格特征,这种夸张而带写意的表现方法,正是惠山艺人们的一种创造。
在纹样装饰上,“手捏戏文”与戏曲的衣袍有着很大的区别,龙、蟒、凤一类的纹样很少出现,而代之以各种“云头花”、“草花”图案,虽廖廖几笔,着色不多,却大有华美而又明快之威,使戏曲人物具有更浓的民间气息。由此可知,惠山的艺人对戏曲人物的塑造,并不是完全模拟戏曲,而是根据彩塑的特点,进行再创造。
其次,反映现实生活一类的“手捏戏文”在内容上也是十分丰富的。据惠山老艺人说,这类泥人当时产量相当大,特别受到“城里人”的欢迎。单从这些内容里,就已经可以看出这些泥人的主人公不是其他,而是现实生活中普普通通的人民及其活动,表现的中心也是市民的理想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