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班重逢牡丹亭拆解重组经典,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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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昆曲舞台从未呈现过的“支声复调”!

25日下午,记者走进上海大剧院的排练厅,探班“上海大剧院版昆曲——重逢《牡丹亭》”,主演张军、单雯正在排演《叫画》。不同于过去《牡丹亭》演出的传统折子《叫画》,没等张军饰演的柳梦梅对着画像声声唤“美人”,单雯饰演的杜丽娘,就利于他的身旁,似鬼魂,又仿佛梦境的交叠。而杜丽娘一开口,竟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这支《游园惊梦》中的最为人所熟知的代表唱段。更意外的是,这段原本是杜丽娘独自游园演唱的曲子,竟由两位主演以和声复调的形式演绎。如此调整,令人有似曾相识却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而这,便是“上海大剧院版昆曲——重逢《牡丹亭》”拆解重组的意味所在。编剧罗周意图通过将汤显祖原作中不同折子中的唱词内容进行解码重组,从而将原本杜丽娘的梦,演变成杜丽娘与柳梦梅梦境的双重复调叙事。

从文本到舞台再到音乐的拆解腾挪,是每个人心中都在雕画属于自己的“牡丹亭”“最初我们找到罗周做《牡丹亭》,她是拒绝的。”而拒绝的理由也在制作人林恺的意料之中——已经有了那么多版本的《牡丹亭》。而他说服罗周的也只有一句话,“可我相信你心里也一定有属于你自己的《牡丹亭》”。就是这一句,勾起了罗周动笔的决心。正如同大洋彼岸同一年逝世的莎翁留下的《哈姆雷特》一样,擅于“造梦”的汤翁,也用文字为后世万千读者留下了无限的做梦空间。

于是有了这一番看似“大刀阔斧”的拆解腾挪。

拆解——是将原著重要的剧情交代与重点唱段拆解出来,腾挪——是按照新的叙事线索重新摆放。经典之所以为经典,就是它提供了无限的解读空间,有如七巧板般,令后人可以在每一次的拼搭中,找到新的可能。就拿排练场上的《叫画》来说,这将是重逢《牡丹亭》的第一折。其中柳梦梅的念白化用自原著《拾画》的字句,而据介绍,原著《言怀》《玩真》等也糅进了剧本的第一折之中。

服装手稿

而这绝不是主创的胡乱拼凑。某种程度上,这原本也是藏于原著之中的“隐藏剧情”——《言怀》中,柳梦梅自述:忽然半月之前,做下一梦。梦到一园,梅花树下,立着个美人,不长不短,如送如迎。说道:“柳生,柳生,遇俺方有姻缘之分,发迹之期。”因此改名梦梅,春卿为字。正是:“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只是在当下演出的《牡丹亭》精编折子之中,受到演出篇幅限制,通常并未将《言怀》纳入演出,因而很多当代观众并不知道,《牡丹亭》不只是杜丽娘的梦,也是柳梦梅的梦。

一旦确立了这样的复调叙事文本,如何转码于舞台之上,考验来到了导演马俊丰这里。

舞台布景模型

为了让观众更直观的感受二人彼此梦境的交叠,他选择让过往《牡丹亭》经常“分头出现”的柳梦梅杜丽娘,置于同一舞台空间之上。于是在探班现场,我们看到《叫画》里,先是柳梦梅登场,与荒园中拾画、叫画,很快杜丽娘出现,重现百花烂漫时节的“游园”情境。尽管尚无道具布景的辅助,可单看两人的表演,已然能够感觉到同一空间、不同时间“双游园”的表现用意。而这,也正是当代舞台影视中常见的表现手法,或许只有当代观众,能够迅速了然于心。

不同时间点的两人出现在同一时空,对于戏曲最终要的音乐要如何表现?作曲、司笛孙建安并不满足于简单的轮唱、重唱,而是希望呈现一种更具有融合性的音乐表现。于是有了开头说的“支声复调”,这一手法常见于中国民间音乐,也曾在个别京剧、越剧中有类似探索,可在有着年历史的昆曲里,大胆采用和声复调尚属首次。作为单雯恩师张继青的“御用笛师”,过去十多年,孙建安的工作主要转向作曲,此次获邀重新梳理、调整、探索《牡丹亭》的作曲工作,让孙建安也重拾笛师的身份。足见其对于这部作品的喜爱与用心。

而他对于探班时曝光的另一折《幽媾》段落也充满信心。参加过大师版、精华版等不同版本《牡丹亭》,他独爱这一版。因为在他看来,《幽媾》这一折不好呈现,可它偏又是交代剧情中非常重要的存在。过去各大昆剧院团的《幽媾》均是按照昆曲传统表演技艺新“捏”的折子戏,但是这一版《幽媾》从音乐的打磨、演员的合作上的惊喜,都将超过以往。人鬼殊途分属两界,排练场上在演员的表演互动中,清晰巧妙地展现出柳梦梅的痴、杜丽娘的灵。

现场他还爆料一桩趣事,那就是首次合作的上海京剧院青年鼓师童青青,也用自己的方式,在创作中融入自己的巧思——不再以模拟鸡叫的粗暴方式提示五更杜丽娘魂魄须重回阴间,而是用鼓声展现。“他的这五声鼓敲得凄冷又渗人”,这位老法师流露出对于后辈由衷的赞许。

可以说,重逢《牡丹亭》的逐步成型,正是建立在主创每一个人雕画属于自己的“牡丹亭”的用心之上。

“演了起码遍《牡丹亭》,这是最‘打架’的一次”

从坐科学戏开始,昆曲演员最熟悉的便是《牡丹亭》。张军和单雯也不例外。尤其是张军,从艺几十年,从精华版演到全本,他的实景园林昆曲《牡丹亭》更是驻演超过十年。当被问及演过多少次,他身体往后一仰,“演了起码遍《牡丹亭》了吧!”

如果算上学生时代与平日里的的反复打磨,这个数字更是无法估计。

所以对张军来说,再次出演《牡丹亭》与其说是信手拈来,不如说是一个找回青春的感觉——对于过分熟悉的角色,总会越演越疲,然而柳梦梅又是这样一个充满生命力的青春形象。所以减重,是他对角色的第一重仪式感。发布会宣布自己45天急瘦10斤的他,最近又瘦了5斤,这样一看,他放话“上台前再瘦10斤”不是戏言。

身形的外在改变之外,亦有内心对于角色的再一次“重逢”。张军直言,这一次排《牡丹亭》是最“打架”的一次。这不是说与单雯或是其他的主创在创作理念上产生了激烈碰撞,而是基于经典当代表达过程中,对于这种“写往过去又写往未来”反复调校的谨慎。“就拿音乐来说,这次曲子有点回到了清朝的腔,但是又在此基础上加入了和声”。

而与搭档也有需要反复调校的部分。某种程度上,传统戏曲类似于双人竞技体育项目,一搭档常常就是一辈子。即便在当代昆曲舞台,虽长三角地区院团俱是“传字辈”教出来的,但风格还是有所不同。张军介绍,上海昆曲演员受海派风格影响,所以对于《牡丹亭》的情感表达更为浓烈,而单雯的演绎则承袭了江苏省昆前辈的含蓄内敛。和其他传统折子戏汇演中打乱剧团临时“混搭”甚至反串不同,如果把重逢《牡丹亭》当做一部全新的作品,两种风格重新调配,决不能正面冲撞。在单雯看来,就是要寻找到一个彼此都舒服的平衡点,从而让观众看得舒服。

张军补充道,“就拿《惊梦》里的‘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这句来说。上海演员唱的是‘无一(耶)言’,江苏演员习惯唱‘无一(额)言’”。别看这是观众难以察觉的细节,可只有当两人更加统一,观众听起来才会舒服。对于专业演员来说,心里这关才算过得去。

内心交战的不止台前的艺术家。制作人林恺就忍痛放弃了一件两万元的戏服。

原来,在该剧服装设计、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服装赖宣吾刚刚交付的一批戏服里,有一件华丽的大花神戏服,这是在该角色确定由上海京剧院的大武生奚中路担任前设计的服装。此次该角改由武生应工,又是名角加持,自是充满看点。这样权衡之下,幕后的损失显然不及台上的惊喜。

导演马俊丰手拿这件“废弃”的戏服

距离8月10日“上海大剧院版昆曲——重逢《牡丹亭》”的世界首演还有大半个月,就让我们共同期待,这部经由一班主创用心用情“拆解重组”后的《牡丹亭》将带来怎样的爱恋与梦。

作者:黄启哲

编辑:王筱丽

责任编辑:范昕

图:上海大剧院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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