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9日(周日)20:30,央视综艺频道出品的《一堂好课》第十期走进了杭州西子湖畔的中国美术学院,由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中国戏剧家协会名誉主席尚长荣先生担任主讲人、著名央视主持人康辉担任班主任,为大家带来了一堂别开生面的戏曲课。此外,“课代表”戴荃、董宝石也与现场同学一起感受戏曲与流行音乐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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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血性、有灵魂、有品德、有本事”
尚长荣追忆父亲讲述“何为合格的戏曲人”
年,中国美术学院在88周年校庆时确立了校训:行健、居敬、会通、履远。这八个字、四个词不仅从行为、情怀、学礼、志向四个层面给到大家一个艺术和人生的目标,还展现了一种氤氲着中国传统文化色彩的美。
本期《一堂好课》走进一种同样氤氲着中华传统文化色彩的艺术形式,那就是戏曲。据康辉讲述:“戏曲历史悠久,追根溯源能一直追到上古的原始歌舞。唐代中期之后,中国的戏曲艺术就基本成型了。这当中,唐玄宗建立的教坊与梨园功不可没,所以戏曲界后来也被通称为‘梨园行’,而戏曲演员就被称为‘梨园子弟’。”本堂戏曲课为大家邀请到的主讲人尚长荣先生,便是一位道道地地的“梨园子弟”。
出身梨园世家的尚长荣,既是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中国文联荣誉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名誉主席、上海京剧院艺术指导,也是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京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中国戏剧界首位梅花大奖得主。年,他还被国际戏剧协会授予了“世界戏剧大使”称号。从五岁起登台,到逐渐成长为净行里面的一代领军人物,尚长荣的表演唱念并举、张弛有度,嗓音、工架俱佳,其主演的新编剧目《曹操与杨修》、《贞观盛世》、《廉吏于成龙》深受观众喜爱。如今年近八十的尚长荣可以说把整个人生都奉献给了京剧艺术,他认为:“我们作为一个戏曲人,要为广大民众、要为社会,呈现好听、好看而动人的好戏。”
在本堂课上,尚长荣重点围绕“中国戏曲中的美学”和“中国戏曲当中贯通古今的品格和价值观”两个话题展开,通过京剧的起源与冠名、净行的脸谱文化、戏曲的虚拟写意,以及梅兰芳、尚小云两位大艺术家的演出故事和他自己的演出经历,带领观众共同品味戏曲的魅力。
谈到身为中国京剧四大名旦之一的父亲尚小云,尚长荣分享了一次深入大山慰问铁道兵的故事。据他讲述,当时由于下雪,很多铁道兵战士没能看到演出,因此尚小云提出将露天舞台搬到食堂。然而,食堂内只能容纳几十个座位。为了能让更多的铁道兵战士看到演出,尚小云再次提议连演两场。就这样,除去中间的15分钟休息时间,当年已经61岁的尚小云连续演出了四个小时的《梁红玉擂鼓战金山》。尚长荣感慨:“我觉得我们的前辈有一颗戏曲人的赤胆忠心。为工农兵服务,他们有一颗火热的心。所以前辈这些位老艺术家,他们的行为就是我们的楷模。我们要想当一个合格的戏曲人,必须要有血性、有灵魂、有品德、有本事,这样才能算一个合格的中国的戏曲人。”
“古典并非不时尚”
戴荃现场拜师尚长荣学唱《垓下歌》
除了家学渊源,尚长荣在后来的艺术道路上也有着自己独特的创造,并赢得了当代年轻观众的喜爱。其中,在编排剧目《曹操与杨修》时,他就大胆地提出与歌曲《让世界充满爱》相结合,希望在谢幕的时候能有一种从古代回到现实的感觉。他认为:“古典并非不时尚,古典也能跟时尚密切地、有效地予以结合。”
对于这一点,本堂好课的“课代表”戴荃也在不断地努力践行。从《悟空》到《老神仙》,再到《渡人》,他曾多次将中国传统文化的元素、传统戏曲的唱腔与其它流行曲风做结合,并创作出了独具“大师兄”风格的作品。在本堂课的“课间”,戴荃不仅化身“西楚霸王”项羽,现场学唱了京剧选段《垓下歌》,还倾情献唱了自己的新歌《青山白云》,展现了自己在流行音乐创作中所集纳的一些传统元素。戴荃表示,自己虽然没有学过戏曲,但是他觉得无论是做什么音乐的形式应该取百家之长,然后形成自己的风格。
除此之外,尚长荣还在第二次课间讨论中,回答了许多关于传统戏曲与流行音乐、潮流文化之间的问题:作为国粹的传承人所理解的国潮是什么样的?在直接快捷的短视频更吸引人眼球的当下,如何能让年轻人静下心来去欣赏戏曲?作为京剧艺术家如何去接纳甚至在戏曲的创作中采纳现代的、当代的音乐?
借用康辉的话,“中国的戏曲是无声不歌、无动不舞、无出不美。欣赏戏曲就像是欣赏一幅幅中国画,我们可以从中闻墨香、观气韵、品意境,听一嗔一怒,感喜乐悲怀。”究竟古老的戏曲和今天的生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了解戏曲、走进戏曲,对于我们的人生会有何进益呢?《一堂好课》戏曲课带你一同品味戏曲。
课程实录
第一课时
京剧呢,比起南音、南戏、梨园戏、秦腔、昆曲,京剧应该说还是小弟弟,才有二百来年的历史。它诞生于清王朝末叶的北京,京剧是由徽、汉两个剧种融会贯通,再加上有昆曲,也有秦腔,也有诸多兄弟剧种的旋律在内形成了一个新的剧种,当初叫乱弹,又叫皮黄。
在光绪时代,这个模式到了上海去演出,在上海《申报》上出现了“京腔”、“京戏”这个名称。它诞生在北京,冠名则是在上海,从此京剧就加入了我们中华民族四百多个剧种当中的一员。直到今天,应该说是久演不衰,那么它的这个京剧艺术的形成当中分了四个行当——生旦净丑。
生、净、丑都是男性,旦属于女性同胞。那么我自己是从事净行,就是大花脸,作为我们花脸演员,很羡慕生行和旦行。
生行,你比方说赵子龙、诸葛亮、周瑜、《西厢记》的张君瑞,这多么漂亮、多么文雅。
旦行,多么靓丽、多么端庄。
唯独我们花脸,最大的特点是要往脸上浓墨重彩地画上脸谱,要着上红、黄、蓝、白、黑,要用线条勾出各种的脸谱图案,而且要穿上很厚的这个胖袄,着上蟒袍、铠甲各种(道具)。这就形成了净行的花脸这个独特的行当,这个脸谱,上古时代都要戴上面具来表演。
直到现在我们在舞台上比方说,加官、财神、雷公、包括土地爷也带了一个小脸子,以前是戴面具,现在各种的人物随着时代的变迁,艺术的深化和提高形成了一个独特的脸谱艺术,红色为忠勇、黄色暴力、黑色阳刚、白脸有一点奸诈,您看、红脸关云长义薄云天、黑脸儿张飞、白脸曹操,各种不同的脸谱塑造展现了不同身份、不同的历史人物。
你比方说,包老爷的脸谱,铁面无私,一个愁眉、一个月牙,这是老百姓对古代官吏的一种期盼。就是希望他白天能够肃清贪官污吏,日断阳、夜断阴。阴曹地府有人营私舞弊,我也要追到阴曹地府把判官给铡掉。愁眉,包老爷老在思索,哎呀,还有多少这个贪官污吏没有肃清,还需要进一步地去肃贪。
花脸的这个色彩和图案,代表了人物的个性,也代表了人物的品格,这是我们中国美学在戏曲美学上一大独特的成就。
那么戏曲艺术又是虚实结合。比方说这张照片是《秋江》,一个老艄翁,他渡着一位青年美貌的尼姑去追赶她心上的人,舞台上没有水,一个竹竿、一个船桨就能代表两个人在波涛水当中缓行,在激流当中的闯滩,这两个人的表演能够把观众真实带到就跟坐船一样的,这就是我们戏曲虚拟写意的最大的展现力、最大的特点。
《打渔杀家》,一个船桨就代表父女两个人在淮河打鱼谋生,这都是我们中国戏曲虚拟写意夸张的、高度美学的成就。
接下来再说一说唱、念、做、打。唱为四功之首,那么作为花脸演员必须具备音域,要达到高音C,这是高音区。要具备中音,还要具备低音区,要有龙音,龙音就是高音C,高亢。
比方说《长坂坡》的曹操曹丞相,当时他是非常之得意,在追杀他的劲敌刘、关、张。有这样一个引子“普天蕴日建功勋,四海扬德政,运兵机,全剿灭征”。
李逵、花和尚鲁智深、楚霸王要打“哇呀呀”,哇呀呀就是发急,这个来代表人物的那种激越、愤怒、阳刚。所以呢,千旦百生一净难,作为花脸是很吃功的。
那么净行,分铜锤、架子和五花;生行,分正工、老生、衰派老生、武生、小生,这是生行;
旦行,端庄的青衣,那就是贤妻良母、是我们屠呦呦、是我们的大学教授、是我们的讲师、是我们女性的白衣天使,我觉得都是正工青衣;
花旦,靓丽的活泼的少女;武旦,巾帼英雄、我们解放军女战士;
刀马旦,我觉得邓亚萍那个运动员打乒乓球、郎平,那都是属于刀马巾帼英雄的;还有老旦,年长的祖母、姥姥这样的年长的女性;
丑行,有文丑、武丑。文丑,比方说三国的蒋干先生,武丑,比方说水浒的阮氏兄弟,还有鼓上蚤时迁,这就是丑行。
这样的行当,不是捏造空想出来的。都是我们艺术先贤,他们的聪明才智、他们的智慧,把人类不同性别、不同身份、不同职业的人物,上升到由生活中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艺术形象。
所以呢,艺术就在我们身边,我想古典并非不时尚。生、旦、净、丑在戏曲舞台上绚丽多彩。
《三国演义》电视剧,我非常爱看,演得非常之好。是那是话剧、是电视连续剧。如果再看看舞台上的《三国演义》的诸多人物:曹操、孙权、张飞、关羽、太史慈诸多净行,还有正生的诸葛亮、刘备,还有小生的周瑜、吕布,丑行的蒋干。这样生、旦、净、丑,绚丽多彩的艺术形象,是属于我们戏曲舞台的,所以中国戏曲舞台绚丽多彩,独立于世界艺术之林。
第二课时
有一句话叫“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实际上不是台上三分钟,甚至是几秒钟,台下确实是几十年的功夫。
我举一位我们戏曲人的楷模,我们的盖叫天先生,他在七十多岁的时候,还拍了一部京剧电影《武松》。
他在武松狮子楼复仇西门庆,有一个拳打、然后一个抢背、一个乌龙绞柱,那时候他已经七十多了,那个干净利落,没有几十年的功夫,绝对达不到他那个准确性、那种干净利落,永远是我们年轻演员的学习的榜样。
作为一个演员,你没有扎实的基本功,你没有深厚的文学修养,很难在舞台上塑造和展现出历史民族英雄的气节风骨。所以这样基本功,就跟我们美术要素描,国画要练笔墨、比例,练书法一样的,基本功是极为重要的。
提起古代的英雄人物的民族气节,我想举两个小故事说明,我们近代、现代两位大艺术家他们的气节和风骨。
大家恐怕很少知道梅兰芳有这样一个小故事,他在朝鲜前线去慰问的时候,到前沿阵地的一个炊事班,当时根本没有带乐队,也不可能带乐队,这是冒着炮弹和战火的风险,到炊事班去慰问。一看炊事班挂着一把京胡,他问,炊事班长你会拉京胡吗?他说我会拉几下。好,你拉京胡,我给你唱。志愿军炊事班长拉起京胡,梅兰芳唱了一段京戏。
请问我们扪心自问,现在我们的所谓的大腕、我们所谓的明星、我们所谓的名演员,即便是我自己,肯不肯在那样一个环境里让炊事班长,你拉京胡,我来唱。这是多么平凡而伟大的一个壮举。
我自己作为梨园家庭出身的,我曾经感受到我父亲尚小云,一次慰问演出的一个故事,当时是在慰问深山里的铁道兵,是木头搭起来的台子露天演戏,可是戏演着演着下雪了,铁道兵战士冒着雪看完了这场戏。第二天因为雪下得很厚,还有人没看到戏呢,当时我父亲提出,能不能在食堂里演,说饭厅只能坐几十人。好,我连演两场。
他那个时候已经六十岁了,演一场《梁红玉擂鼓战金山》要两个小时,这场戏演完之后铁道兵战士退场,休息十五分钟,再演,又两个小时,这样近六十岁的一位老人,连演了四个小时。
我就想,现在我们的青年,包括我自己敢不敢连演两场?我觉得我自己都不敢说能做得到。
我觉得,我们前辈有一颗戏曲人的赤胆忠心,为工农兵服务,他们有一颗火热的心,所以前辈这些位老艺术家,他们的行为就是我们的楷模,我们要想当一个合格的戏曲人,必须要具备有血性、有灵魂、有品德、有本事的演员,这样才能算一个合格的、中国的戏曲人。在改革开放热潮推动神州大地,捋起袖子加油干的那个火红的年代,位卑未敢忘忧国。
那个时候我觉得,各行各业教育界、医务界、工业,都在改革、都在求索、都在拼搏。我反过头来审视和回顾我们戏曲人,似乎我觉得有一点滞后。
年,在一个烦热的一个秋天,我的一个好朋友给我推荐了一个剧本,就是《曹操与杨修》。当时我看到这个剧本,这个曹操,不是《三国演义》里罗贯中先生笔下的白脸奸贼,也不是郭沫若先生笔下的《蔡文姬》当中的白璧无瑕、神话了的曹丞相。
他写的是一个有宏图伟略,“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是这样一个忧国忧民的曹孟德曹丞相,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又有在封建时代的、权威人士不可逾越的、深藏在心窝里的那一点卑微,他写的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一个政治家、一位诗人、一个军事统帅。
当我看到这个剧本,我说要闯一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老戏老演、老演老戏,没有出息。我就夹着剧本,坐着绿皮火车,听着贝多芬的《命运》夜闯潼关,潜入了上海滩。
我觉得有出息的戏曲演员要厚着脸皮,去求索、去寻找合作的伙伴。这样,我就敲响了上海京剧院的门环毛遂自荐,就这样同上海京剧院一拍即合。通过苦排,通过寒冬酷暑,用了一百个工作日,把《曹操与杨修》这出戏搬上了舞台。
这个剧目在谢幕的时候,当时我要求能不能从古代回到现实,由古代的一个曲子引出一个现实的音乐,你们知道有一个《让世界充满爱》,“轻轻地捧起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还有“你走来,我走来,大家走到一起来”。
我就胆大妄为地把这两首歌推荐给总导演马克,在谢幕的时候,灭灯,当录音奏到“你走来,我走来”,观众傻了,以为录音师放错了一个现代流行歌曲,然后当听到“永远不分开”,这个时候观众炸了。古典并非不时尚,古典也能跟时尚密切地、有效地予以结合。
大家都知道年吧,第一部中国电影是在大栅栏,那里一个照相馆拍的谭鑫培老夫子演的《定军山》,以前似乎是记录形式的。现在比较先进了,都是有故事有情节,应该说是以戏曲为主,充分运用了电影的技术,这样的一个结合就好看了。
我们在接受拍《霸王别姬》的时候,当时滕俊杰滕导演提出,当时上海正有一个3D德国技术的团队正在做实验性的拍摄,《霸王别姬》要不要拍一个3D全景声的电影?当时正中下怀,我说太好了。当时也有不同院团的同志建议我,他说,尚老师您注意,我们在舞台艺术是圆的,是出将入相,这样一个立体会不会对我们的舞台呈现,有哪些个损伤、有哪些个制约。
我当时心里想,我说,你太保守了,现在都信息时代了,拿起手机打越洋电话都能看得见人了,这个时代了,难道说我们就中国戏曲就不能做个试验?
当时这个片子一出来,美国好莱坞邀请《霸王别姬》团队到好莱坞举行首映式,当时好莱坞那条街,杜比剧院所有的广告全部都是霸王和虞姬的照片,一看全都是中国戏曲元素、中华文化元素。
那天我坐在台底下,就是看我参拍的这个《霸王别姬》,我就感到文化自信、民族自信,作为我们戏曲人腰杆硬了,深深的一种难以言表的民族自豪感。
这时我就想起,我们要为民族文化艺术争气,要为我们民族戏曲艺术拼搏,要为戏曲电影在那儿加油干,只有这样,我们的戏曲、我们的中国电影、我们中国戏曲电影永远要立足于世界电影之林,而永远久演而不衰。这是我们戏曲人应尽的责任担当和义务。
来源
央视综艺一堂好课
编辑
廖垣史哲萌谭书琪
审核
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