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昔日制霸舞台的雅乐,曾经不可描述

年前,参加工作30年的魏良辅,

从大明朝山东左布政使的岗位上退休,

他并没有照惯例告老还乡,回江西老家,

而是辗转到了富庶丰饶的江苏太仓。

都说落叶归根,

魏良辅为什么不走寻常路?

这要从他的兴趣爱好说起。

这位魏先生虽然一直做官,

是不折不扣的体制中人,

但却风雅的很,极爱音律,

不仅非常痴迷,而且上进心极强,

最开始钻研北曲

(简单理解成北方曲种曲调),

因被一个朋友比了下去,

竟开始怒攻南曲(南方曲调曲种),

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了解魏先生上面这些背景,

会更容易理解,

为何他退休不还乡,而是流寓太仓。

其实原因很简单,

这位魏先生的老家江西

是弋阳腔的大本营,

(弋阳腔是江西省弋阳县地方传统戏剧)

而他本人却非常不喜欢弋阳腔,

为了追求他理想中的艺术环境和氛围,

便不辞辛苦,

来到了当时南戏北曲十分活跃的太仓,

居住在太仓南码头。

并且和当地通晓音律的各色人等,

互相切磋技艺,探讨乐理,

博采众长,不耻下问,堪称如痴如狂。

《寄畅园闻歌记》曾这样描述他:

“退而镂心南曲,足迹不下楼十年。”

醉心音律,能十年而不下楼,

虽说法有些夸张,

但魏良辅对南曲的专研精神,可见一斑。

天道酬勤,付出总会有回报。

魏良辅在南曲研究

和改良上取得很大突破

“当是时,南曲率平直无意致,

良辅转喉神调,度为新声。”

随着他在音律唱腔上的改良,

被社会广泛认可,

他也进一步收徒授业,

让革新的声腔进一步丰富、完善,

最终形成了影响深远的“昆山腔”

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昆曲。

他本人,也成了后世敬仰的“曲圣”。

郭德纲经常在相声段子里

讨论雅与俗的辩证关系,

谈到雅的时候总喜欢把昆曲拎出来,

不无夸张的说:

“听昆曲的时候,

秀才们要带着字典才行,

一场听下来比种地都累。”

以说明昆曲唱词的“

句句带典”、文雅之极。

昆曲的唱词到底长什么样,

有没有郭德纲说得这么夸张,

我们可以领略一下,先看看浪漫柔情款: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昆曲《牡丹亭》

只看“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八字,

是不是足以让人拍案!

再看: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笑人间儿女怅缘慳,无情耳。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看臣忠子孝,总由情至。先圣不曾删郑、卫,吾侪取义翻宫、徵。借太真外传谱新词,情而已。——昆曲《养生殿》

是不是略有佶屈聱牙?

个中的典故也值得翻翻古籍了。

如果这些儿女情长太普通,

我们可以看看“不可描述”的画面,

在昆曲里是如何描摹的:

悄偷窥,亭亭玉体,宛似浮波菡萏,含露弄娇辉。轻盈臂腕消香腻,绰约腰身漾碧漪。一痕酥透双蓓蕾,半点春藏小麝脐。爱杀红巾罅,私处露微微。恨不把春泉翻竭,恨不把玉山洗颓,不住的香肩呜嘬,不住的纤腰抱围,险把个襄王渴倒阳台下,恰便似神女携将暮雨归。——《长生殿·窥浴》

还有:

小姐小姐多丰采,君瑞君瑞济川方。一双才貌世无赛。堪爱,爱他们两意和谐。一个半推半就,一个又惊又爱;一个娇羞满面,一个春意满怀。好似襄王神女会阳台。花心摘,柳腰摆,似露滴牡丹开,香恣游蜂採。一个欹斜云鬓,也不管堕折宝钗;一个掀翻锦被,也不管冻却瘦骸。今宵勾却相思债,竟不管红娘在门儿外待。敎我无端春兴倩谁排?只得咬,咬定罗衫耐。尤恐夫人睡觉来,将好事翻成害,将门扣,叫秀才,你忙披衣服把门开。低低叫,叫小姐,你莫贪余乐惹飞灾。看看月上粉墙来,莫怪我再三催”——《西厢记·佳期·十二红》

这词儿简直“污雅污雅”的,

将限制级的羞羞之事,实力“洗白”

看得懂的脑补,看不懂的查书。

昆剧之美,更在唱腔,

缠绵婉转、柔漫悠远。

昆腔又称水磨腔,因唱腔徐缓婉约

如江南人的水磨漆器、水磨糯米粉一样

细腻软糯,顾得此名。

此腔正是魏良辅所制,

明代沈宠绥《度曲须知》有载:

嘉隆间,有豫章魏良辅者,

流寓娄东鹿城之间,

生而审音,愤南曲之讹陋也,

尽洗乖声,别开堂奥,调用水磨,

拍捱冷板,声则平上去入之婉协,

字则头腹尾音之毕匀,

功深鎔琢,气无烟火,

启口轻圆,收音纯细。

魏良辅将其特点总结为三绝:

字清为一绝,腔纯为二绝,板正为三绝。

水磨腔的唱法技巧和特点,

非常强调对声音的控制。

具体表现为放慢拍子,延缓节奏,

以便在旋律进行中

运用较多的装饰性花腔。

而且对字音严格要求,

平、上、去、入逐一考究,

每唱一个字,注意咬字的

头、腹、尾,即吐字、过腔和收音,

使音乐布局的空间增大,变化增多,

其缠绵婉转、柔曼悠远的特点

也愈加突出。

昆剧的身段之美,更是不在话下。

王国维曾言:

“戏曲者,以歌舞演故事也”。

昆曲在各剧种中的歌舞因素尤为显著,

“无声不歌、无动不舞”,

身段繁复、表演细腻,

并且舞蹈动作能与曲词相谐和,

充分借用肢体动作

表达唱词内容和剧中情绪。

对比之下,就更易理解

比如京剧经典唱段《二进宫》

是主要表现唱功的戏,只唱不舞;

而另一个经典剧目《霸王别姬》,

则是主要表现“舞剑”的戏,但只舞不唱。

昆剧则更强调唱舞的融合和一体。

比如上面提到的《西厢记·佳期·十二红》中

唱到那句“只得咬,咬定罗衫耐”时,

演员一定要真的用嘴咬住罗衫,

而且要眼神迷离,娇羞万分。

昆剧的舞台身段,兼收并蓄,

继承和发扬了不少

古代民间舞蹈、宫廷舞蹈的传统和技法,

加上长期舞台演出的实践和积累

大大提高了唱念与身段、舞蹈

有机结合的舞台表现力。

魏良辅所开创的昆曲,

是中国最古老的剧种之一,

被誉为“百戏之祖”。

更是中国传统文化艺术中的珍品。

年,和日本的能剧、印度的梵剧一起

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首次列为

“人类口述非物质文化遗产”,

位列当次通过鉴定的十九项之首。

白先勇先生曾说:

“每个民族都有一种高雅精致的表演艺术,

深刻地表现出那个民族的精神与心声,

希腊人有悲剧,意大利人有歌剧,

日本人有能剧,俄国人有芭蕾,

英国人有莎剧,德国人有古典音乐,

他们对自已民族这种雅乐

都极端引以为傲。

我们中国人的雅乐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昆曲。”

曲笛声起,三弦索动,

便让人顾不得身在何处,所想何事,

只化身成了古时剧中的多情之人。

朱唇轻启,身段蹁跹,

哪管他今夕何夕,天上人间...

这便是昆曲,这门曾制霸中国剧坛,

拥有年历史的舞台艺术的伟大魅力。

经过无数表演艺术家千锤百炼,

才有了昆剧传承至今的的精致和典雅,

它的价值,绝不仅仅是“申遗”、“保护”

也不该只被当成

舞台艺术史上的“活化石”,

而更应该成为一种鲜活、有温度,

可以参与、能够触摸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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