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昆曲是可听的园林，园林是可赏的昆曲。昆曲中自带园林。先不说其他，单看昆曲名字，《西园记》《牡丹亭》《望湖亭》，一本本故事，都发生在园林。戏中折子，关于园林的就更多了，《牡丹亭》的《游园》、《红梨记》的《亭会》、《西厢记》的《跳墙》，男女故事、剧中转折精彩，无不发生在——园林。且不看戏，先听听曲子。那你就听听，哪一支唱的不关园林，更何况，还有一支直接就叫。发生在园林中的戏，当然是美好的。《牡丹亭》从杜丽娘春日游园开始，发现了生机勃勃的春色，做了有情有爱的梦，发生了生生死死的爱恋。“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园林，既是杜丽娘和柳梦梅爱情故事的发生场所，也是汤显祖心目中理想的精神家园。园林不能听曲，能称园林否？清初李渔就在《闲情偶寄》中说道，古代士大夫在构园之时，首先去建花厅、水阁。花厅、水阁都是兼作顾曲之所。花厅、水阁，如苏州怡园藕香榭，网师园濯缨水阁，拙政园西部的“三十六鸳鸯馆”等，在这里吹笛、唱曲，幽远宁静。水殿风来，余音绕梁。曲声经过水面，更圆润空灵，连《红楼梦》第四十回中贾母都说：“安排在藕香榭的水亭上，借着水音更好听。”（二）昆剧和昆曲，一字之差，趣味分明。昆曲当然是戏剧，而且是中国的百戏之祖，但昆曲的精髓就在一个“曲”。魏良辅最早改革昆山腔，“协声律，转音若丝，字清、腔纯、板正”，像水磨一样，一唱三叹，曲终而味未尽。除了唱腔，昆曲身段抑扬婉转，文辞婉约蕴藉，故事起伏波折，处处不离一个“曲”。请君再观园林，区区也不过方寸之地，有高低起伏，有藏有隐，有动观，也有静观，处处有节奏，曲径通幽。园林中，笔直的长廊几乎没有，回廊一曲，可隔出空间。苏州留园入口就是一段回廊。回廊曲曲折折、空间狭小晦暗，等人通过回廊进入较广阔的主园区时，顿觉豁然开朗。像不像昆曲，先有一段引子，既而才是姹紫嫣红的曲调。然后曲曲折折，曲中尽是四季的赏心乐事。《牡丹亭·游园》是怎么也爱不够的“良辰美景”之春，《玉簪记·琴挑》是浪漫的仲夏之夜，“月明云淡露华浓”，《长生殿·惊变》是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甜蜜猛一下被惊破了的秋，到了离别时分，《紫钗记·折柳》是那戚戚冷冷的寒冬。“这园子，委是观之不足也。”园林虽小，山石、池水、树木、花草、亭台、楼阁，哪一样少了？它们是一首曲谱的各个段落，时而山如屏障，时而豁然开朗，时而一水横陈，时而别有洞天，起落跌宕，疏密相间，组成一支婉转的曲子。园林虽小，自然尽揽其中。扬州个园，宜雨轩、抱山楼、拂云亭、住秋阁、透月轩，真个多方胜景，咫尺山林，模山范水，缩于园林。“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欲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不出园可邀四时佳色。（三）昆曲，其实素得很，舞台上只需一桌二椅，伴奏最紧要的只需一支笛。园林，最幽虚时在月下。月光皎洁如水，在宣纸一般的云墙上，花影摇曳，筛成一幅动人的水墨。笛声婉转，庭院深深。三五知己，月下饮酒，花前品茗，丝竹盈耳，拍曲应和，情兴备增。“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SPRINGISCOMING文字：杨铖编审：秦华监审：周贤辉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