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是王祖贤的电影中我第二喜欢的。
电影说的是两个女人的故事;双女主的另一位是宫泽理惠。
一个是嫁入破落贵族家为妾的昆曲歌妓;一个是当进步教师的远房亲戚。
她们在这破败的人世间,因昆曲而相知相惜,因情感而相怜相伴。
名字为《游园惊梦》,情节有《游园惊梦》,配乐是《游园惊梦》;
自然,同《游园惊梦》脱不开关系。
如大家所知,《游园惊梦》是昆曲最有名的折子戏。
它出自《牡丹亭》,说的是杜丽娘游园时,梦遇书生柳梦梅,并与之云雨相谐,然一惊而醒,方知人在梦中,书生不知去处。
比这折子戏更有名的,是黛玉在花树下,细嚼的那一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电影的开场,便是“姹紫嫣红”与“断井颓垣”的交织;本是南辕北辙的反义词,混搭出回光返照般的末世之美。
繁花似锦的园林,陈旧斑珀的墙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宴席间,是怨叹盛世将倾的淡漠旁白;
紧接着,是一段戏中戏般的戏曲亮相,作男人妆的王祖贤与妩媚风流的宫泽理惠执手合唱,眼神相知相惜,配合丝丝入扣,却又有些怪异之感。
宫泽理惠饰演的歌妓翠花,在当红时入荣府为妾,以为从此过上锦衣玉食的好生活;
谁知现实永比想法残酷,荣府老爷的宠爱不过一时,她的出身屡被轻视,说到底,她与老爷所养的笼中鸟无甚区别。
她只能与女儿相依为命,在迷离生活中怀想当年的风光。
所幸,她遇见荣兰。
受父母进步思想影响,荣兰成为女教师并希望能改变这世界。
她欣赏、懂得,并怜惜翠花。
她告白她;
陪伴她,听她说话;
帮她和女儿拍照,留下她们最美好的时光;
翠花的生日唯有她记得,
她抽大烟的时候她会说:“我想劝你戒了,却又舍不得烟雾中你的美。”
…………
诸此种种,都是爱人的滋味。
所以说,当女人撩起女人,真没男人什么事。
在末世的繁华中,两个孤独的灵魂相拥取暖,如果故事停在这里,未尝不好、未尝不美。
但是,再美好的感情,一马平川无喜无悲,总是透着虚假。
她和她的故事,其实在一开始便埋有隐患。
翠花的世界唯有荣兰,但荣兰的世界却并非只有翠花。
不少人觉得电影前半段王祖贤的男装扮相让人出戏,岂不知,你“出戏”就对了。
雌兔脚扑朔,雄兔眼迷离。
翠花面前男装、“让人出戏”的荣兰,在学校里、学生前,却是利索的短发女教师打扮——丝毫不“出戏”的那种。
也即,戏中的荣兰当自己是男人;但,她终究是个女人。
遇到男老师刑志刚后,她身上女性的一面迅速压倒别扭的男性伪装,彻底地臣服于男色之下。
感谢导演杨凡,《美少年之恋》贡献出吴彦祖和冯德伦的盛世美颜后,又在《游园惊梦》中奉献了吴彦祖的最美肉体。
与男人的恋爱,让荣兰忽略了翠花,甚至警惕她、不愿她与自己的“新生活”产生联系。
翠花再一次陷入到被抛弃被冷落的境地。
在这个时候,她收到荣府前二管家抗日捐躯的消息;
才知道,原来,自己曾被人真心所爱。
原来,这真是《游园惊梦》的一场大梦,而梦,总得有惊醒之时。
假凰虚凤,能持续几时?
幸或不幸,荣兰回来了。
因为对翠花的愧疚,也因为男人的离开。
对于荣兰来说,男人何尝不是一场大梦。
梦醒时分,方知默默守候的,唯有那个女人而已。
原来,只有女人才懂得如何珍惜女人,只有女人才值得女人去珍惜。
特别是在这末世中,男人永远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女人如果都不怜惜女人,还有谁会怜惜自己呢?
电影的最后,荣兰拥着弥留中的翠花,身周花团锦簇,她问:“那日你哭,是为我,还是为二管家?”
翠花没有回答,恍惚间,回到她生日那天,荣兰扮柳梦梅,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昆曲《游园惊梦》的最后,柳梦梅感知杜丽娘的存在,哭坟令丽娘复生,两人终成好事。
故事是圆满了,却透着一股虚假。
那么,什么才是真的?
真的就是杜丽娘死了,柳梦梅在坟前长哭: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永远错过了一个人。
如果没有刑志刚,荣兰不会知道翠花有多重要;
等明白过来,她却时日无多。
不知道荣兰有没有后悔,又或者如她所说:“这一切都过去了”。
也许死去的翠花可以“过去”,活着的她未必过得去。
可是,在末世中,曾有一段刻苦铭心以慰平生,也没什么不好吧。
就如林忆莲所唱的电影主题歌唱的那样:
“爱情最美丽的时候
都存在回忆之中
华丽如绸缘的触摸
不冤枉年华锦绣
错过的爱还在心头
不肯说守着伴梦
酿成了酒味似乡愁
迎风叹岁月悠悠”
明明,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