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与管弦乐团,这两种源自中国和西方的艺术融合在一起,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日前,为昆曲小生、女高音与管弦乐队而作的交响乐作品《画中人》进行首演。指挥家陈琳表示,“这是一次成功的探索。”
两种艺术门类的对话
戏曲是江苏省一大地方特色,尤其是昆曲,拥有广大的受众群体。今年,江苏大剧院有意委约一部带有昆曲元素的交响乐作品,把经常活跃在江苏大剧院舞台上的两种艺术门类进行融合。在作曲家的人选上,江苏大剧院听取了指挥家陈琳的建议,邀请了青年作曲家张艺馨进行创作。
张艺馨曾参与北京舞蹈学院音乐剧《明年此时》、中山大学的音乐剧《笃行》、易立明执导的音乐剧《革命》、国家大剧院儿童歌剧《没头脑和不高兴》等舞台作品的音乐创作,她很看重作品中的剧情发展。在昆曲小生和女高音对话的形式确定下来以后,张艺馨和昆曲演员施夏明做了多轮细致的沟通,一起挑选适合的昆曲选段。最终,他们确定使用明代剧作家汤显祖《牡丹亭》第二十四出《拾画》的故事。张艺馨介绍,“因为这段是昆曲小生很著名的独角戏,独角戏更容易做延展和想象。”
《画中人》设定的剧情是,柳梦梅(昆曲小生)来到一个陌生的园子,游园时假山坍塌,露出一个匣子。柳梦梅打开匣子,出现一幅画。原本《牡丹亭》剧情中画中的人物是杜丽娘。而张艺馨在这里展开了想象,画中人是一位西洋女子,由女高音周晓琳饰演。男主人公被画中女子深深吸引,产生了爱慕之情。“虽然他们所处的时空不同、语言不同,但通过戏剧的方式,他们相遇,并进行精神上的情感交流。”张艺馨道。
女高音的演唱片段,张艺馨选择了理查·施特劳斯艺术歌曲《明晨》(Morgen)作为音乐语言。此前,她也考虑过为女高音选择一段歌剧片段,因为昆曲和歌剧都拥有几百年历史,更能体现中西不同艺术门类对话的意义,“但歌剧片段都与剧情关联,相比之下艺术歌曲的文字指向性没有那么强,更容易做结合。”
为昆曲配器是难点
《画中人》最大的创作难点是为昆曲唱段配器。“昆曲的律动与西方音乐的节奏是截然不同的。我在反复聆听昆曲片段的过程中,尽我所能把我听到的内容‘装’进五线谱。即便是昆曲的律动,也通过节奏的变化记录在五线谱上。”张艺馨表示,创作时她努力以昆曲原本的律动为出发点,不改变昆曲的本质,“因为昆曲演员的演唱和身段是一致的。从小在他们的学习中,唱到哪里、手摇抬到什么位置、眼神看向哪里都是有明确要求的,这些记忆刻在他们骨髓里,演唱、动作一气呵成。因此我的乐队编配是完全按照昆曲习惯写作的。”
在乐队中,张艺馨只使用了一支笛子为施夏明包腔使用,并没有加入昆曲伴奏中常用的板和鼓,“我有意地想要去掉民族乐器,甚至也考虑过完全不加。但最后发现笛子和昆曲的声音是相辅相成的,只有两者在一起才能产生最好的声音效果。”如果保留板和鼓,昆曲演员演唱起来会更舒服和熟悉,但通过用木管、竖琴等乐器强调关键时间点,也能起到提示作品,并非不可完全替代。
在乐队排练前,张艺馨和施夏明一起做了非常细致的音乐作业,通过钢琴演奏,让施夏明了解作品。在这个过程中,施夏明在乐队配器上也提出很多宝贵意见。“昆曲中每一个词和字,或喜或忧,都传达出非常丰富的情感。所以对应到乐队中,也要让乐队的情绪和唱词的情绪时刻保持一致。”
从昆曲向《明晨》过渡是《画中人》创作过程中的另一个难题。既要符合两个作品的原曲,又要让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汇融合。张艺馨通过向五声调性中增加半音的方式,过渡到大小调,逐渐达到音乐上的衔接、合理化。同时,她还选择了《皂罗袍》的音乐元素作为整部《画中人》中最重要的音乐主题多次反复出现,并负责把两种不同的语汇融合在一起。
陈琳介绍,“为了让前后两个唱段能够衔接得自然、流畅,作曲家运用了很多复杂的作曲技法,通过叠制的五声调式铺垫、衔接,让观众从听觉上没有大的跳脱,仿佛顺理成章。可能从观众的角度来说,听不出来这部作品很复杂,但对于作曲家来说,这个作品的创作难度很大。”
留给未来更多可能性
张艺馨表示,因为演出场地是音乐厅,舞台上有乐队,能够使用的舞台面积和灯光都有限。即便这样,主创们还是希望增加一些调度,在有限的空间内带动观众展开想象。《画中人》首演伊始,坐在台下的观众在听到乐队演奏的同时,还能够听到昆曲和女高音的声音,却只闻其声。原来是指挥陈琳走上台后,上场门没有关,昆曲演员和女高音就站在台侧无麦演唱,让声音自然地传进音乐厅中。当昆曲演员走到乐队首席前开始演唱,如同情景中柳梦梅来到园中赏玩;踱步到弦乐和木管组中间,如同来到假山前;当柳梦梅展开画卷时,女高音出现在铜管声部前,两人身处舞台中部的两侧,更有不同时空的对话感。经过这次尝试,张艺馨觉得昆曲和交响乐的融合是可行的,“正因为两者不同,才有了对话的意义。虽然做起来有难度,但也是一次有趣的尝试。”
音乐会后,陈琳收到很多人对作品的评价,都希望作品时长可以增加,让故事情节继续展开,“这部作品的创作、演出,都是一次新鲜的尝试、探索的过程。我个人认为,创作保留对未知空间的好奇,才能推动艺术的发展。我很支持作曲家有大胆、新颖的尝试,无论是音乐内部的尝试,还是像《画中人》一样采用不同艺术形式的跨界。我很愿意演出这样的新作品。”
纪晨/文